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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MA-Muslim Mystic Music in India

陳俊斌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音樂學研究所助理教授

本片導演夏奇雅‧可漢透過鏡頭帶領觀眾環遊印度,探索各地伊斯蘭蘇菲派「Sama」的實踐,揭示蘇菲派穆斯林如何藉由音樂行為跨越宗教的界線。影片在印度東部的包爾(Baul)音樂節中蘇菲派穆斯林和外氏那瓦派(Vaishnava)印度教徒的表演及談話中結束,並透過音樂節參加者的受訪談話,傳達了本片最重要的一個意念:人道和愛超乎宗教的分隔。

在將近一個小時的影片中,導演帶領觀眾環繞印度邊境,以順時針方向進行一趟宗教之旅。旅途始於南部的泰米爾納德邦(Tamil Nadu),接著到達西南部的喀拉拉邦(Kerala)、西北部的拉加斯坦邦(Rajastan)、東北部的阿薩姆邦(Assam)、北部的查謨和克什米爾(Jammu and Kashmir),最後在東部的西孟加拉邦(West Bengal)結束旅程。透過字幕,影片簡述伊斯蘭蘇菲派傳入印度的歷史,最先始於第七世紀,伊斯蘭教藉由通商進入印度,而後在13世紀中葉,印度提供中東蘇菲派穆斯林逃避蒙古人屠殺的避難所,離散的穆斯林此後在印度定居並開枝散葉。基於不同理由,印度人接受了伊斯蘭教,例如:為了免於印度教種性制度的束縛,或者,基於伊斯蘭和印度教具有的共同教義(如:信奉唯一真神或信奉苦行主義)。

音樂在印度蘇菲派穆斯林的宗教生活中,佔有重要地位,這樣的情形普遍見於世界各地的伊斯蘭蘇菲派社群,而蘇菲派對音樂的重視也使得這個教派受到其他伊斯蘭教派敵視。蘇菲派穆斯林認為透過音樂達到一種狂喜(ecstasy)的狀態,可以使信徒和真主融為一體,由此,我們便不難理解在包爾音樂節中表演者和聽眾為何陷入一種在搖滾或雷鬼音樂會中可以看到的亢奮狀態。相反地,正統伊斯蘭教派對於音樂抱著戒慎的態度,對於透過音樂和真主融為一體的說法更視為褻瀆真神。

儘管看待音樂的態度不同,蘇菲派和其他伊斯蘭教派都重視宗教活動中的聽覺經驗,和伊斯蘭宗教聽覺經驗有關的幾個重要字彙在本片便一再出現,例如:Sama、Zikr和Azaan。作為本片標題的「Sama」這個字可以大致翻譯為「聽」,「聽」是伊斯蘭宗教生活中一個非常重要的行為。人類學家C.赫希金德(Hirschkind)在一篇討論埃及伊斯蘭教聽覺經驗的文章中指出,伊斯蘭宣講和基督教佈道的顯著差異在於:伊斯蘭宣教員並不像基督教傳教士那般注重修辭,基督教傳教士企圖透過對教義的詮釋說服聽眾,但伊斯蘭宣教員則以如何精確傳達真主的訊息為主要考量。赫希金德引述一個比喻,說明伊斯蘭宣教員扮演的角色如同月亮,他們只是把來自真主的訊息投射給聽眾,真主如同太陽,而能否感受到那道光則是聽眾的責任,因而,「聽」的行為便極為重要。Sama這個字在蘇菲派中不僅指涉聽道的行為,鑽研印度和巴基斯坦蘇菲派音樂的音樂學者R. B. Qureshi (庫雷思)指出,它除了表示聆聽宗教音樂外,也指涉蘇菲音樂的表演,在本片中,sama指涉的意義似乎不僅是「聽」,也是「表演」。Zikr這個字可以翻譯為「懷念」,片中指出它具有冥想祈願和誦念真主的99個名號等含意。不同的蘇菲教團有不同的zikr儀式,土耳其的迴旋舞是其中較知名者。Azaan常被翻譯為「喚拜」,是喚拜人(muezzin)在喚拜塔(minaret)上召喚穆斯林禱告的吟誦,影片中出現了黎明前喚拜的片段,喚拜人提醒禱告的重要:「禱告勝過睡覺」。在喚拜中,我們雖然可以聽到音高的起伏,但穆斯林認為這是吟誦,不是音樂。

影片中,我們看到印度的蘇菲派伊斯蘭文化如何透過sama行為,和印度不同的地方文化交流。例如,在喀拉拉,我們看到最初用來講述喀拉拉古老故事的「馬庇拉」歌曲(mappila)結合了伊斯蘭故事;在拉加斯坦,職業民俗音樂藝人會在早上先唱印度教祈禱歌,然後再唱伊斯蘭祈禱歌;在阿薩姆的zikr儀式中,借用印度教外氏那瓦派的音樂傳達伊斯蘭教訊息;在北部的克什米爾,15世紀通曉音樂的宰因努‧阿比丁國王(King Zainul Abidin)在位期間,來自中亞、烏茲別克以及塔吉克的音樂家帶來當地的音樂,和印度音樂(包含南印度音樂)產生交流,產生了Sufiana Kalam這類蘇菲音樂。到了西孟加拉,我們看到,外氏那瓦派印度教的包爾音樂家在表演進行中聽到伊斯蘭教喚拜的聲音時便停止歌唱,表達對伊斯蘭教的尊重,則是另一種形式的交流。

本片傳達的訊息和我們時而在媒體看到的印度宗教衝突新聞有明顯落差,到底是本片導演刻意美化印度的伊斯蘭及其他宗教,或者媒體過度渲染衝突?觀眾大概難以深究孰是孰非,但不管如何,導演清楚地傳達以下訊息:音樂可以做為不同宗教對話的場域,而影片可以用來傳達不同宗教和諧相處的理念。